單價6元的雞排攤,最近談的是上百萬的生意。踩著細高跟的女人穿過油煙湊近,自稱是名企老板的未婚妻,帶來一份“百萬美金合伙干餐飲”的邀約。一旁還站著瓷器店的老板,拍著胸脯,承諾要用百萬年薪請攤主帶貨。這些莫名其妙的“富貴”,無一例外,都被攤主李俊永擋了回去:“我只賺我本分工作里能賺到的錢。”本分工作,就是賣雞排。李俊永攥著鐵夾,圍油鍋轉了快十年。和其他商販比,他除了會說幾句搞笑俏皮的話,似乎也沒什么特別。日子本該一直這么過,直到9月底一個下午,一段拍他出攤的視頻,火遍全網,李俊永成了人人談論的“雞排哥”。48歲的人生忽然被推上浪尖。他努力適應“網紅”這一新身份,在攝影棚里脫了沾著油點的黃色短袖,換上一身黑色西裝,系藍色領帶,戴銀邊眼鏡,給音樂節拍宣傳照。西裝的肩膀松垮地塌在手臂上,和洗得發灰的長褲、腳上沒換的運動鞋格格不入。被鏡頭框住之后,圍過來的不只是好奇。有人眼紅,有人質疑,也有人把李俊永的攤位當“朝圣地”——全中國流量最高的地方,從臨沂拉面哥的家門口,到菏澤郭有才的車站廣場,再到懷化曉華的理發店,如今轉到了景德鎮李俊永的雞排攤。可以預見,流量這次也不會停太久。但四面八方的主播還是端著手機擠進來,試圖把短暫的關注也分走一點,或是等下一個,自己被選中的機會。10月15日,雞排攤前圍滿了各地趕來的主播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中心雞排哥頭一回在世界上有了精確的坐標。打開地圖,“景德鎮雞排哥”位于珠山大道——市中心的交通動脈。旁邊是有七十多年歷史的中國陶瓷博物館。隔著一面綠色圍擋,珠山大道一側是待開發的荒地,一側是人行道。平時除了清潔工,很少有人刻意來這里。但過去一個多月來,這里成了城市沸騰的中心。十月中旬,景德鎮還是夏天,下午剛過1點,攤販們就頂著太陽騎三輪車往這趕,有人放下飯碗就出發,騎了十幾公里,只為了搶一個離雞排哥近的位置。離開攤還有倆小時,攤販已經碼起長龍,顧客也排了百米長,有本地的,也有剛下高鐵就趕來的游客。景德鎮有自己的“名人名言”——隊伍開頭,黑色的幕布上掛著雞排哥的語錄:“這種場面我還在控制”“炸不到位,我無法原諒”。10月15日,雞排攤,黑色的幕布上掛著雞排哥的語錄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一個多月前,9月21日下午三四點,雞排哥像往常一樣出攤。旁邊有所中學,學生密密麻麻圍過來,喊著要買雞排。這個個子不高、身形精瘦的中年男人,越過嘈雜聲,手忙腳亂地維持秩序:“做完你的做你的,做完你的做你的……這種場面我還是在控制!”他語調急,帶著本地口音,胳膊隨著話音點來點去。探店博主的鏡頭捕捉了俏皮滑稽的畫面,投進網絡。視頻收到了兩百多萬的點贊量和轉發量,而景德鎮全市常住人口也不過160多萬。在那之后,“太有情緒價值了”“活人感滿滿”,大量類似的評論,連帶著視頻傳遍了社交平臺。城市的街頭巷尾,“雞排哥”成了高頻話題。聊得最多的,是他突然走紅的原因,還有他走紅后到底能賺多少錢。有民宿老板認為,雞排哥走紅絕非偶然,“說話能逗顧客高興,情商高,火是早晚的事。”但有網約車司機覺得他沒什么特別,“就是個辛苦干活的打工人,身邊這樣的人不少,沒必要過度追捧。”但不可否認,這個攤位已經吸引了足夠的好奇。有關雞排哥“四點半后專心服務學生、不接散客”“學生便宜1元”的經營原則也被挖出來,成了網友口中“雞排哥人設”的一部分。短短兩天,想吃上他的雞排,排隊時間從幾分鐘拉長到兩小時,有人甚至在30攝氏度的高溫下等了7小時。隊伍里還出現了代買,6元一份的雞排被炒到150元。10月15日這天,雞排哥騎著電動三輪車登場的時候,等久了的人們一下子躁動了,其他攤子前的客人也舉著手機往這邊跑,呼喊從四面涌來:“雞排哥看這里!”外圍的人踮腳張望,有人舉著手機站上塑料凳,還有人干脆攀上一米高的人行道護欄,高喊:“雞排哥,我愛你!”雞排哥不得不像個英雄似的,笑著向四面打招呼,同時還得維持秩序:“你們太熱情了,大家讓我一下好吧。”隨后,他麻利支起攤位,雞排下鍋,油花“嗞啦”炸開,煙直往人鼻子里竄。想合影的顧客,會舉著手機突然插進來。雞排哥額角沁出細汗,嘴角彎出弧度,一個手比“耶”,另一個手顧著鍋,濺起的油點在手臂上燙出一個個紅點。出攤七個小時,生意不停被打斷。雞排哥依然注重提供“情緒價值”,他一遍遍重復:“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。”10月21日,雞排攤前擠滿了顧客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火一把攤子對面,從浙江杭州、廣東廣州、江西南昌等地趕來的主播,早早架好了直播架。美食探店博主余斌(化名)算是最早發現“流量信號”的人。雞排哥走紅的第二天,他注意到,兩年前自己發上網的一段視頻,突然有了很多新的網友互動。視頻主角正是雞排哥。那時,雞排攤支在他家附近,“周邊人都傳這家雞排味道不錯,還有好多人拍視頻。”他也刷到過,雞排哥一邊炸雞排一邊“自夸”:“我這個操作談不上出神入化,但行云流水一定談得上。”“當時覺得雞排哥講話很有意思,就也湊過去拍了條視頻。”余斌的視頻發布后,有上千人點贊。余斌和雞排哥合照。 受訪者供圖9月底,前面提到的那位探店博主新拍的視頻,不到24小時點贊量就破了十萬。“第一反應就是去蹭流量。”余斌趕到攤位時,現場已排起六七十人的長隊。來不及回家取直播設備,他舉著手機對著攤位。雞排哥賣雞排,他“賣”雞排哥。“開播不到一小時,在線觀看人數接近2萬。”那也是余斌直播間在線人數最多的一次,全國各地的網友都急切地詢問地址。他還收到了幾十塊錢的打賞。當晚,五六名當地主播也趕到現場。雞排哥注意到,顧客比以往多了一倍,大家都舉著手機對著他。有人說,他火了。雞排哥沒多在意,“以前也有很多人拍。”沒過幾天就是十一長假。網上傳出的視頻畫面里,那個假期,人和車把這條路圍得嚴嚴實實。10月16日,雞排哥出攤后,顧客被吸引過去,其他攤位變得冷清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人們帶來一些口號和計劃,想方設法得到流量的支持。有人舉著“支持零彩禮”的標語擠到前面,讓雞排哥簽名。賣酒水的商販也湊過來,舉著手機讓雞排哥喊“炸雞必須配啤酒”。雞排哥無奈擺擺手:“這種帶著道德綁架,或者夾帶商業觀點的,我都不能簽。”這里歡迎最純粹的娛樂。喇叭里的叫賣聲混雜著勁舞音樂,一個身穿豹紋露臍裝、涂著鮮艷紅唇的短發女人格外扎眼。“是江西樂平來的網紅。”有人認出她。女人在雞排攤前站定,向雞排哥喊話:“我可以跳舞給你看嗎?”大家默契后退一步,舞臺空了出來。“來,音樂!”女人跟著節奏鼓肚皮。動作不算多協調,在幾十個鏡頭的包圍中,她跳得很起勁。不過,娛樂也有風險。后來,有超過十萬人看到了這段舞蹈。當地有人找到她,要她刪掉視頻,理由是“影響不好”。有大哥嫌場子不夠熱,擠到雞排哥旁邊,對著布滿油漬的空氣開唱。他穿一身亮粉色西裝,手拿粉色話筒,動容時弓著背,用手捂住心口,頭上鑲滿塑料亮片的禮帽搖搖欲墜。“跑調咯!”大家哄笑。大哥不在乎。在這里,荒誕才是“硬通貨”,“越奇葩,越荒誕,才越有流量。”“流量到底是啥?”旁邊賣綠豆湯的大姐實在好奇,她聽到主播們每天都圍在一起討論“賺流量”,忍不住拽了其中一個小伙子的袖子問。正盯著手機屏幕調角度的男孩抬起頭:“流量就是有人看你唄,看的人多了,就能賺錢。”大姐擺攤幾十年,只知道“賣一碗綠豆湯賺5塊錢”的道理,從沒聽說“有人看就能賺錢”。但眼下的買賣確實好了不少。一會兒工夫,綠豆湯賣出七、八杯。“多虧雞排哥火了。”她感慨。雞排生意的火爆也讓不少攤主眼紅。有攤主前一天還在賣燒烤,第二天便改賣雞排,宣稱要“對打”雞排哥的口味。或許是生意不好,沒幾天就收場。然后,仿冒者也出現了。國慶節那天,雞排哥換上印有“雞排哥”字樣的短袖,第二天,同款衣物就出現在市面上。沒多久,就有女攤主稱自己是“雞排嫂”,緊接著,一批“雞排嫂”在網上冒了出來,嚇得雞排哥趕緊出來解釋:“我只有一個老婆。”還沒來得及喘口氣,“雞排爺爺”又冒了出來。隔壁賣手抓餅的大姐,如今除了攤餅,也開始了直播。她一邊刷醬,一邊對著只有2個觀眾的直播間吆喝:“家人們,雞排哥就在我隔壁。”她特意從親戚那借來了自拍架,一開始說是“拍著玩”,但后來也承認:“誰不想真火一把?”10月21日,隔壁賣手抓餅的大姐在直播雞排哥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互聯網的飯洗家電的謝師傅也想火一把。雞排哥走紅那幾天,他正戴著橡膠手套拆空調濾網。客戶聊起,“附近一家雞排攤火了,天天排長隊。”“一塊雞排而已,有啥好湊熱鬧的?”當時他實在想不通。晚上收工回家,他癱在沙發上玩手機,發現朋友圈、抖音里全是雞排哥。轉念一想:“既然別人能吃互聯網的飯,我為啥不能試試?”前些年,謝師傅咬牙買了房與車,身上掛著70多萬的貸款。但從去年開始,或許受經濟環境影響,活變少了,七八月本是家電清洗的旺季,訂單量比起往年卻少了一半。“總得找條新出路。”9月28日那天,他去市場扛回100個塑料凳,直奔雞排攤。起初計劃很實在:向排隊的人賣礦泉水,兩塊錢一瓶,買水就送凳子。他性格內向,想先賺點“小錢”。但現場層層疊疊的人和手機,讓他決定“豁出去一把”。“我不裝了,我就是來蹭流量的顯眼包。”他向鏡頭投降,攤牌,把常年穿的綠色工服換成了藏藍色短袖,搭配西裝褲和油亮的皮鞋。水不賣了,他忙著當現場的“秩序大使”:給排隊的人遞凳子,維持隊伍秩序。記者也拍到過他送凳子的身影,后來,謝師傅有了新外號:凳子哥。“大家點點關注,點點小紅心。”直播間里有人送禮物,凳子哥能立馬兩手一捏,比出愛心的手勢。盡管隔著屏幕,他也克服了不小的心理障礙,“放五年前,我絕對做不出來這些。但沒辦法,錢包不夠厚,臉皮就要厚。”10月15日,凳子哥在雞排攤前發凳子,維持現場秩序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相對來說,王小江(化名)就熟練得多。今年四十出頭的他,是真正意義上數字江湖里的現代游民。他漂泊過大半個中國,皮膚曬得黢黑,個子不高,不到一米七,但喜歡穿亮眼的、能讓人記住的衣服,比如花襯衫,有紅的、紫的,換著穿,冷了就套個軍大衣。初中沒畢業,王小江就出來闖社會,學過汽修,后來又轉去學廚。自己開的快餐店沒撐過一年,他又去了大城市上海,在一家粵菜館做廚師。攢了些錢,終于在江西宜春老家壘起兩層樓房,但至今還是水泥毛坯的模樣,只有幾件舊家具。去年5月,粵菜館也要歇業,王小江被迫休假。人生卡在中間,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,他在網上刷到了郭有才——從小被寄養在姨媽家,進過廠、擺過燒烤攤的山東菏澤小伙,靠一首《諾言》一夜爆紅。王小江追播郭有才時定制的應援橫幅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王小江第一次聽那首歌,眼淚就掉下來。他覺得,自己和郭有才經歷相似,都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種人,可郭有才偏偏靠自己,被所有人看見。郭有才是他的“人生偶像”。他壓不住沖動,買了票,坐著火車追去菏澤。當時,郭有才在菏澤南站外的廣場唱歌,里三層外三層全是人。王小江在人群里擠了十天,他聽到有人說,“(直)播郭有才一晚上,能賺十萬。”后來,粵菜館徹底關門,他買了部新手機,下定決心做全職主播。2024年6月,郭有才在各地巡演,他開車跟著,從山東到湖南,再到浙江,跟了五六站。菏澤三十七攝氏度的高溫,為了搶直播前排的C位,他凌晨四點就守在廣場,困了就往地上躺,還得挨著蚊子咬,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開播。他不懂吸引粉絲那一套,頭幾個月,錢沒賺到,反而搭進去一兩萬塊的積蓄。為了省錢,王小江改坐綠皮火車。用在貴州撿來的一根木棍,挑著帳篷、鋪蓋趕路。那段日子很難熬,他好幾次想放棄,直播間里幾位打賞過他的大哥勸他,“再堅持一下,試試看”,王小江找不到更好的選擇,只能繼續“試”。他試著拍搞笑短視頻:穿軍大衣,內搭黑色皮衣,衣襟敞開,脖子上綁紅繩當領帶,腳踩藍色塑料拖鞋,跟著Big Bang的音樂,夸張起舞。或者,拍戶外求生,王小江下河捕魚,野外燒烤,大橋底下搭帳篷。王小江在戶外搭帳篷生活。 受訪者供圖做了一年多,兩個賬號攢下近四萬粉絲,他摸出觀眾的一些喜好:“正能量的、戶外的視頻受歡迎,最好再加點扮丑、賣慘的元素。”他靠直播打賞和拍視頻的收益過日子,收入飄忽不定,有的時候一天三五百,有時只掙幾塊錢。而且,他也不光追郭有才。人們的注意力不會在一個人身上停太久,網紅一茬一茬冒,他就跟著跑。理發師曉華、女歌手唐藝,他都直播過。用他的話說,就是“哪里有流量就去哪里”。他當然也不會放過雞排哥。今年9月底,郭有才的巡演結束,王小江把帳篷、鍋碗瓢盆和直播設備塞進汽車后備箱,一路向北,開了一千多公里,扎進景德鎮。 沒意思直播了二十多天,王小江的嗓子已經啞了。雞排哥也有變化。主播們有一致的感受:雞排哥身上多了一絲“班味”。余斌好幾次發現雞排哥情緒不對。有一回,一個男人攥著話筒沖到攤子前,伸手拽住雞排哥,往高處帶,非要他當眾說幾句。雞排哥笑著擺手,男人不肯松勁。一瞬間,余斌看得很清楚,雞排哥身體繃緊,下意識往里縮。日常生活已經被這些關注重新切割:走紅前,他和妻子早上七點出攤,賣肉餅,午飯前收工,下午三點再賣雞排,忙到晚上七點回家。現在,他停了肉餅攤,下午三點出攤賣雞排,收工時間延至深夜,顛簸五十分鐘回家,備貨到凌晨一兩點,六七點起床再繼續。這中間,還得頻繁應付一波波找上門的來訪者。每次出攤都變得困難。最夸張的是10月3日,整條人行道,連同自行車道,都被堵死,三輪車陷在人群里寸步難行。雞排哥站在車上,舉起手臂,像一位即將登臺的演員,對周圍人說:“讓我進入我的陣地,我要開始我的表演!”人們笑起來。收攤也一樣難。喧鬧持續到深夜十點,現場仍聚集著人,有人提議一起拍張合照,雞排哥答應了,腳還沒站穩,人就一窩蜂擁過來,把他逼到墻角。他沒辦法,用手擋住往前擠的人,扒開人群,情緒終于爆發:“我被擠到這兒,一點空氣都沒有,人都要窒息了,我喉嚨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了。”視頻被傳到網上,很快發酵出“雞排哥失去情緒價值”的聲音。面對這些爭議,雞排哥專門拍了視頻回應:工作量確實大,略感疲憊,但會盡力調整。10月15日晚,雞排攤前圍滿了顧客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回完一條,還有更多條。有人質疑用油不衛生,雞排哥找到杭州、南昌兩家檢測公司,拿著檢測報告在攤前反復證明油沒問題。有人翻出他的家庭信息,編派出各種版本的故事,說他靠賣雞排賺下千萬資產,在景德鎮有好幾套房。他對媒體一遍遍講:自己19歲技校畢業,當過鉗工,干過廚師。結婚后,和妻子、兒女一家六口擠在三四十平方米的瓷廠宿舍。后來夫婦倆擺攤,賣土家醬香餅、涼皮和燒烤、雞排,靠這些小本生意,搬進了小區房。他對學生群體特別關照,是因為家里也有兩個讀書的孩子,情感上親近。有學生找他借手機打電話,次數多了,家長也存了雞排哥的手機號。有家長記得,自己孩子付錢的時候,發現忘記帶飯費,雞排哥聽了,不僅沒收錢,還塞給孩子二十元,讓他吃午飯。走紅前,雞排哥每天招待五六十位顧客,大多是學生。怕大家等急了煩躁,他一邊炸雞排,一邊講話逗人笑。有些博主找上門拍攝,他發現鏡頭后,委婉地拒絕了對方。“剪輯后呈現出來的內容,不是我當時真實的生活工作狀態。”后來接受媒體采訪,他說出了當時的困擾。當自己的動作和語言被鏡頭打亂、重組,甚至被賦予一種他并不熟悉的敘事時,雞排哥隱約感受到了一種不適。如今再次面對圍觀,還有隨之而來的爭議,他像是做了某種妥協。“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歡你,都說你的好話。”雞排哥面朝鏡頭,笑著感謝所有人的喜愛,說“自己很樂意被‘打擾’”。尋親的家長來,想借助他的影響力,他立馬向直播間里的網友介紹家長的情況。有人排了幾個小時也沒吃上雞排,他向對方承諾,第二天過來,不用排隊,可以免費吃。但安全邊界似乎也一點點收縮:最開始,來訪者能進雞排哥家里拜訪,后來只能到小區樓下、附近公園,到最后,連家里距離出攤地點多遠,他都不肯透露半分。偶爾,可能是累積的疲憊冒頭,他會不如往日活絡,不再主動搭話。有顧客提著雞排離場,覺得有些掃興:“雞排哥怎么不說話了,不說話拍他就沒意思了。”散場十月末,景德鎮的氣溫一夜間跌了十幾攝氏度。雞排攤前仍排著長隊,但線上掀起的狂歡似乎已經接近尾聲。余斌記得,國慶頭三天,打開雞排哥本人的直播間,在線觀看人數都在十萬以上。即便是余斌這樣的小主播,只要對準攤位,觀看人數也能沖到兩萬。好景不長,平臺開始出手限制。主播們很快發現,他們無法再在抖音上直播雞排哥。余斌不甘心。他跟著其他博主轉去視頻號、快手,但也沒帶來預期收益,“現在一天變現的錢,可能連一份雞排都買不起。”他在雞排攤旁支起小攤,賣檸檬水。雞排哥現在的直播間,觀眾基本在8000人左右。對于關注度的下降,他似乎不是很在意,他一直強調,那些流量從來都不真正屬于自己,“如果不曾擁有,又何談失去。”“再火的網紅,熱度總有下去的一天。”王小江也深諳此理。他一次次看見流量如何一夜涌來,又如何悄悄退去。郭有才剛火的時候,兩百多個主播追著他到處跑,一伙人還拉了群。郭有才走紅一周年那天,上百個主播聚在一起辦了場慶典,唱歌、跳舞,各種才藝表演輪番登場。王小江在現場直播,一天就賺了一萬多,“全靠大哥打賞。”如今,郭有才很少有新粉絲,群里跟著郭有才跑的主播也只剩二十幾人。“雞排哥也一樣。”彼此身上,都是命運的倒影。最近,直播收益下滑,王小江從四十塊一晚的民宿搬出來,在停車場旁的荒地上搭帳篷。身上的花襯衫幾天沒換,頭也幾天沒洗,碎發貼在額前。“蹭別人的流量終究不長久。”不再直播雞排哥后,王小江明顯發現直播間里的觀眾少了很多,以前支持他的“大哥”“大姐”都不來捧場了。10月15日,王小江穿著花襯衫,在雞排攤前直播。 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 攝他在地上鋪了塑料布,擺上鍋碗瓢盆,開始拍“荒野求生100天”。只有直播新手凳子哥格外執著。他和王小江成長經歷很相似,早早輟學,從大山里走出來,四處打工。平時,除了同事,他幾乎沒什么朋友,偶爾難免覺得無聊,“尤其是過完年,從老家回到自己住處時,會有點孤單。但時間長了,人也對這樣的生活麻木了。”但凳子哥心里一直憋著一股勁兒。剛開始創業做家政,親戚都不看好,讓他別折騰,安心找份工作。他沒聽。比起流量變現,他更想上新聞,或者成為熱門活動的邀請嘉賓。似乎這樣才能證明,自己也是被認可、被尊重的。雞排哥的走紅,讓他看到了“普通人也能被看到”的可能性。直播一個多月,凳子哥一張圓臉曬黑了一圈,人也瘦了一圈。他收獲了兩千多個粉絲,還靠著打賞賺了297元。“雖然不多,但也是一份認可。”他還認識了不少新朋友。直播間里的管理員曉慧算一個。女孩是四川人,常光顧他的直播間,有時候凳子哥忙不過來,沒法回復粉絲的消息,曉慧就會站出來。“我看她挺熱心的,就把她設置成管理員。”一來二去,兩人成了朋友。前兩天,凳子哥還收到曉慧寄來的兩箱耙耙柑。更讓他開心的是,現在走在路上,會有人喊他“凳子哥”。“雖然很多人沒關注我的抖音,但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,我還挺享受的。”所以,直到現在,他還是每天來到雞排哥的攤位,發凳子,架起手機,鏡頭對著自己。屏幕上的在線人數徘徊在二三十,凳子哥不著急。他仔細調整支架角度:“都走了,機會不就來了嗎?萬一凳子哥也被人看到了呢?”新京報記者 熊麗欣編輯 彭沖 校對 賈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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